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眷时 第19节

    ??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,若无其事的掩去自己胸膛上的零碎斑驳,满怀希望的帮助她挺直背脊去一往无前。

    ??贺承隽在她心目中是个当之无愧的,言语中的矮子,行动上的巨人。

    ??时温捕捉到贺承隽推门进来的细碎声响立刻回神,不自在地扑扇扑扇睫毛,扭头冲他讲,“把你衣服脱了。”

    ??讲完自个儿都先愣了下。

    ??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自己这句脱口而出的、容易被人误解的鬼话,还是因为贺承隽脸上又新添的大小伤口,在持续不断地往外渗血珠。

    ??甚至右侧眉骨上的皮肤都被划出道口子,鲜血急涌而出顺着纹理滑下落入眼角,似是给贺承隽不易进犯的眼尾染上猩红。

    ??再加上贺承隽才理过不久的、只贴头皮的青茬,和他周身散发出的厌世沉郁、暴戾恣睢的气息,都让时温移不开目光。

    ??她想,如果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不用摆任何动作,就能将血腥暴力美学展现的淋漓尽致的模特,没人比此刻的贺承隽更合适。

    ??时温瞥见他用手背随意蹭了把流入眼尾的血,骨节分明青筋乍现的大手手背上是鲜红与暗红的交叠,贺承隽却似个没事儿人般朝床边走来,还有心情打句溜儿:

    ??“裤子要脱吗?”

    ??仅此一句话,顿时浇灭时温心里滋生的所有异样情绪,包括心疼,包括抱歉,包括倾佩。

    ??唯独保留想揍他的冲动。

    ??略抻嘴角觑了眼端正坐到她对面的贺承隽,手臂一闪而过浸湿棉签,狠狠往他眉骨上摁。

    ??棕黑色液体覆盖皮开肉绽的伤口,与鲜红血渍相混相斥、争先滑下,可面前的男人硬是一声不吭,就如同不是自己受伤泛疼般。

    ??往日总是漆黑如静潭的瞳孔,细究能瞧出眼底被隐藏极好的委屈。

    ??一瞬不瞬、虎视眈眈的锁着她的面孔,天圆地方间再没有其他能入了他的眼。

    ??让时温软和了心口。

    ??手边动作无意识地放轻了些,凑近仰头给他脸上每个伤口处都仔细晕上药水。

    ??一盏暗灯勉强照亮的屋子里,每个角落皆被细微擦蹭的声响充斥,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。

    ??明白归明白,但如果这事儿放在时温身上,她肯定不愿意让别人亲眼目睹自己的狼狈相,更不愿意别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,安慰一些举重若轻的屁话。

    ??所以不必凡事都说透,装不知道也是种体谅。

    ??反观贺承隽本人好像并不想接纳这份体谅,在时温再一次给重又渗出血滴的眉骨上药时,贺承隽暗哑沉闷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。

    ??“都看见了。”

    ??尾调没有上扬,不是疑问句,而是陈述句。

    ??才碰到伤口处的棉棒骤然顿住,素白纤手不经意的狠压了一下,棕黑色碘酒争先恐后脱离棉棒,沿着男人流畅的面部线条滑下,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棕色路径。

    ??最后通往领口。

    ??在白t上蔓延晕染开一片暗色的花儿。

    ??时温眼睫频颤,红唇蠕动几下刚想否认,贺承隽却没给她机会,“门开着。”

    ??闭上双眼深吸口气,时温在心底痛骂自己怎么这么蠢,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能忘记。

    ??在深呼出那口气时睁开眼眸,眼里没有丝毫同情和怜悯的意味在,只有坦诚地抱歉,“贺承隽,我…”

    ??“想听吗?”

    ??时温眼神晃了晃,忐忑几秒还是听到自己细微的嗫嚅,“想。”

    ??贺承隽不意外的点点头,起身从桌上顺起万宝路软白和火柴盒走到窗边,磕出一支白烟来咬在唇边,‘呲啦’一声划燃火柴。

    ??用持火柴盒的左手拢上尖端,垂头触到大限将至的火苗,烟雾软化了整个锋利地面容。

    ??狠狠吸了三四口,一支烟燃尽。

    ??随着他大拇指和食指凑紧,用力掐灭那抹猩红的动作,幽静的屋子里布满他低哑的声音。

    ??内容让时温瞬间蹙了眉:

    ??“时温,他们说的没错,我是个杂种…”

    ??第14章 创可贴 苦难都有尽头,没人会永远不幸……

    ??十几年前, 别墅对面的那条巷子比如今更脏更乱,有人称它妓·女街,有人喊它贫民窟。

    ??更有甚者, 为它取名为乞讨巷。

    ??因为只要稍拿些钱进那条巷中,就会收获无数为了乞讨那几毛钱愿意付出身体、付出灵魂、付出一切的乞讨者。

    ??后来这个名称便在一传十、十传百中沿用了下来。

    ??但在这条乞讨巷中,有一户人家格外不同。

    ??因女儿美的与众不同,行事作风清高自傲,每日都会有无数男人闻风而来, 不惜倾尽钱财只为邀其共度良宵。

    ??其实说到底,就是个自视甚高、自以为见过些‘世面’的坐台女。

    ??那便是贺承隽的母亲, 贺尔岚。

    ??尽管出身差劲, 耐不住自身条件够好。

    ??贺尔岚从小自命不凡, 喜奢侈爱攀比,小心思打的比算盘响。

    ??从心底里瞧不起那些一辈子辛勤劳作,却换不来几个钱、享受不了好生活的女人们。

    ??那其中也包括她自己的母亲,贺承隽的外婆。

    ??故而贺尔岚还没成年就学会化妆打扮,频繁出入于ktv、舞厅、酒吧这种淫靡放荡、寻欢作乐的场所, 善借浮粉皮囊与有钱男人为伴。

    ??上天一向注重公平交易, 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,贺尔岚得到金钱物质就得付出自尊廉耻。

    ??每日邻居们看到巷口等待的豪车便知,一准是不远千里来找贺尔岚的,家家户户放下手头的事情, 轻蔑不屑地对走向豪车的妆容精致、衣品穷奢的贺尔岚评头论足。

    ??因此贺尔岚也逐渐成为乞讨巷中远近闻名的妓·女‘头牌’。

    ??由俭入奢易, 骄奢淫逸把酒言欢的日子总是过的安逸舒爽,贺尔岚一旦陷入再走不出来。

    ??但她也深知自己只能吃几年容貌未老的青春饭,于是在暗地里焦急思量如何才能获得‘长期饭票’。

    ??怀孕生子便是其中最简单,也最好拿捏的。

    ??可她先前长期服用避孕药, 内里已然衰败不堪,前两个精心而设计来的孩子都胎死腹中,不得已打掉。

    ??直到后来贺尔岚偶然间知晓,这几月来邀她的竟是江南市的市长。

    ??那男人年过半百却丰神俊朗,家底雄厚而风趣幽默,无论与谁比较都不会落得下风。

    ??是不可多得的高枝。

    ??心念一动再不能歇,贺尔岚似是走火入魔的百般设计,只为怀上一个市长的亲生骨肉。

    ??计谋还未得逞意外先突如其来,市长夫人早已抽丝剥茧,探寻到市长在背地里跟贺尔岚有染,并且手握确切证据。

    ??怒火中烧之下,雇了好几个地痞流氓将贺尔岚‘大肆玩弄’了一番,而在那不久后,贺尔岚忽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。

    ??存抱侥幸心理,十月怀胎将其生下,暗自去医院验了dna,结果贺承隽根本就不是市长的骨血。

    ??贺尔岚积压许久的崩溃终于全盘脱出。

    ??贺承隽便是那最无辜的承受者。

    ??不仅从不懂事开始就要面对贺尔岚的隔三差五打砸谩骂,更要忍受不同‘继父’一时兴起的殴打虐待。

    ??整日被畜生杂种的呼来喝去,整夜被竭斯底里的殴打虐待,在外还要经受驱之不散的孤立欺辱。

    ??贺承隽在那最难熬的几年里,总想一死百了。

    ??割腕上吊安眠药,溺水车祸开煤气……

    ??但凡能寻死的法子几乎都被贺承隽试了个遍,可上天好像故意和他作对,不愿让他提早解脱,每次都会有人及时将他救回。

    ??然后再让他接着过那种,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苦难日子。

    ??更有甚者,有一任‘继父’有特殊的癖好,在某个贺尔岚不在的下午想对他下手。

    ??被贺承隽激烈反抗后脑羞成怒,将他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三夜,一口水一口饭都不给,他就靠几颗从桌上抓来的多味花生,硬撑了三天。

    ??撑到某天贺尔岚与那男人出去风流寻乐,外婆来给贺尔岚送腌菜时,发现昏迷在屋子里的贺承隽后再看不下去。

    ??将贺承隽带去医院接受治疗,之后养到自己身边好生照看着,用自己受过的为数不多的教育和良好三观,教养潜化贺承隽。

    ??才勉强将贺承隽从先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拉出来,没让不见光的屋里的阴暗侵蚀他的思想。

    ??但如此平淡的日子终归是偷来的,迟早会有尽头。

    ??贺承隽的好日子就终结于外婆撒手人寰的那天,外婆在病床上眼睛还没合,贺尔岚就抓紧最后的时间,迫不及待的向她索要遗产。

    ??原因是那个男人说要给她好日子,却家暴她,她受不了了,想自己有钱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。

    ??贺尔岚根本不管外婆的钱是怎么辛苦挣来的,如何节俭存下的,她只想让自己活得体面舒适。

    ??从知道外婆离开前将这辈子的全部积蓄和房子一并给了贺承隽后,贺尔岚再一次歇斯底里。

    ??每隔不久就要打骂贺承隽一次,来店里打砸闹腾一通,蛮不讲理地问他要外婆的遗产。

    ??如果贺承隽不给,贺尔岚便将入目所及的东西全部毁掉,让他以另一种方式破费。

    ??贺承隽既不可能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他的母亲动手,也不可能将外婆勤恳一辈子,好不容易才攒下的积蓄让贺尔岚挥霍一空。

    ??每次除了安静忍受,再无他法。

    ??在外婆去世后的这些糟心日子里,每当贺承隽感觉生活黑暗无望时,总会想起以前外婆在院里晒着太阳教育他:

    ??希望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有,一心向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反而会给在意自己的人凭添伤悲。

    ??每个人都有不堪的一面,或家庭或身体或心理或情感,你得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堪,而不是一发生什么不顺心就要逃避。

    ??如果这样的话,这个世界上早就没人了。

    ??贺承隽就会让自己咬牙捱过去,顽强活下去,然后再努力迈过那些坎儿。

    ??这也是为什么,贺承隽当时会‘善心大发’,救下在海边寻死觅活的时温的原因。

    ??看到那时的她,贺承隽就会想起当初万念俱灰的自己

    ??他有外婆拉他一把,时温没有。

    ??那他就做拉时温的那个人。